陳華遙不悅道：“這麽大個事，你怎麽到現在才通知我？”

無論是國與國之間的外交，還是組織之間的交往，都要講究個關系對等的。既然招待會去了那麽多重量角色，蟹委會自然不能怠慢，若是只派個常委出席，未免叫人給小瞧了。這種場合，還是由委員長親自出面的比較好。

雷辛道：“我也是今天中午才收到市府辦公廳通知的，你當我們蟹委會很受歡迎嗎？權力很大嗎？比得上四大家族的地位嗎？人家邀請你去就不錯了，還有這麽多怪話！”

陳華遙無奈道：“好，我趕緊做個準備，幾點鐘開始？”

“八點半。”雷辛拿出一張大紅燙金的請柬遞過去。

陳華遙看看手表：“時間差不多了，來不及了。”

停下車子，攆雷辛下車，匆匆趕往市政廳。

……

每年春節前舉辦社會各界人士招待會，是象京市政府的一項傳統，具有娛樂性質的社交集會。在會上各界知名人士均有出席，大家交流感情，發展友誼。市府也會借此良機加強與民間團體的合作，或是方便開展各項工作。

對企業家來說，這是一個尋求合作的好時機。對官員來說，也是他們拉關系、找靠山、收小弟的關鍵所在。對文藝界人士來說，更是他們增加曝光率，在鎂光燈下露臉的好機會。

以往的政府招待會都是由辦公廳負責，這次卻是市長李行雲親自主持，規格相應提升了幾個級別，大家都十分重視。

象京直轄市的市長，便相當於外省的省長，位高權重，連四大家族也要給他面子，誰不想來插上一腳？

永明大酒店位於永明區，附近臨時進行了交通管制。交警們冒著嚴寒指揮交通，分流車輛，凍得鼻頭通紅，不停地在地上跺著腳。

陳華遙車子長驅直入，在地下停車場停好，對後視鏡自顧自一陣打量，左臉一塊擦傷，右眼腫了起來，看起來果然夠狼狽的。

關鍵是穿的很寒酸，這副尊容去參加名流匯集的市府招待會，恐怕沒到門口就被人趕了出來。

永明大酒店八樓的招待會主會場一片金碧輝煌，到處鶯歌燕舞，嘉賓如雲，賀客似雨。紅地毯從電梯口一直通到門口，門楣上掛著大紅橫幅，十多個品種的鮮花裝點一新，真真是富麗堂皇，氣派非凡。

辦公廳主任餘斯敏和幾位同事就站在邊上招呼來賓，緊緊抓住客人的手來回搖晃，顯得頗為熱情，其中還有副市長秘書齊錦川的身影，都是老熟人了。

什麽人能當得起辦公廳主任親自迎接？當然是四大家族的人了。

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，個子不算太高，留著精心打理的短發，白色西裝，黑色襯衫，神色淡然，極具豪門公子氣質，眉眼間倒是與魏沈思相肖得很。

待聽到餘斯敏稱呼那年輕人的頭銜：“魏大少，你們尚閣集團去年再創輝煌業績，我們政府部門的工作還需要您大力支持哪。”陳華遙馬上想起來了，那年輕人不正是魏家的魏尚志麽？

魏尚志在幾個叔伯兄弟中年紀最長，排行最大，圈中人士都叫他“大少”。魏尚志出手得早，七八年前就在家族扶持下創立尚閣房地產集團公司，經營好大一塊基業，地位非常牢固，遠非魏沈思這等大學尚未畢業的小毛孩可以比擬。

“不敢當不敢當，餘主任客氣了，尚閣公司才剛剛起步而已，日後的道路任重而道遠。”魏尚志同樣寒暄著廢話，表面一團和氣。他左手邊挽著一個雲髻高聳的漂亮女人，艷光四射。

齊錦川正陪著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說話。那人是隆裕連鎖商場的老板，大腹便便，笑容可親，同樣挽著一名年輕可以作自己女兒的靚麗女士。陳華遙對隆裕商場很有好感——他有好幾套隆裕商場十周年店慶免費贈送的外套！

不過這時委員長驚恐的發現，幾乎每一位來賓都有同伴，無論男伴還是女伴。赴宴會時攜帶異性同伴，乃是上流社會的一個默認規則。沒帶同伴的人，就好像在一個極度正式的場合，人家穿西裝領帶，你穿牛仔褲T恤一樣，一切都與氣氛格格不入，令人尷尬。

當此之際不好太做計較，硬著頭皮走了進去。

現場人來人往的，到處熙熙攘攘，也不方便和餘斯敏、齊錦川打招呼。沒看人家正忙著麽，哪顧得上理會你一介蟹委會的小混混。

裏面場地開闊，黑衣黑褲黑領結的侍者穿梭往來，漂亮的女侍猶如穿花蝴蝶一般。

左右兩邊各是供客人自主取用的餐桌，上面的精美食物琳瑯滿目，計有海參、鮑魚、火腿、魚翅、燕窩、熊掌、鹿胎、穿山甲等等等等山珍海味，又有威士忌、帕圖斯、茅臺、五糧液等各類名酒，黑森林、泡芙、提拉米蘇、芝士蛋糕、抹茶冰淇淋等各式甜點，應有盡有，令人眼花繚亂。

一個中型舞池，以二十厘米低陷的臺階隔開，打出炫幻迷離的五彩射燈。中間幾對男女正在優雅地邁動暧昧的舞姿，身軀緊緊貼在一處，想是場上男士借跳舞之名行泡妞之實。

左邊角光線比較暗淡，坐著一支十多人的樂團，樂譜架上點著蠟燭，發出一團柔和的光芒。樂手們神情專註，手法嘴法專業，技巧精湛，從大提琴、小提琴和小號、長笛滑出的《勃蘭登堡協奏曲》音色清晰華麗，旋律優美歡快。

放眼望去，盡是豪客美女，隨隨便便在墻角攔住一個形容猥瑣的男人，說不準人家就是身家巨萬的商界大亨。手肘所及之處，說不定就是哪家名動象京的社交名媛。

幸好這麽多人，誰也沒註意到孑然一身可憐覆可笑的委員長。

陳華遙當先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，市府中外文化交流辦公室主任龐元昌，正陪著一個腦滿腸肥的外國人。

龐元昌還是那副老實內向的讀書人形象，穿著名貴的路易威登服飾，與他“城鄉結合部”的氣質毫不搭配，就像非要在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出京劇似的，一點都不襯。

那外國胖子肥得流油的臉上掛著個比紅薯還大的鼻子，發型呈現地中海趨勢，年紀約莫四五十歲，正與龐元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廢話。

龐元昌也發現了陳華遙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，顯然沒想到陳華遙也會受邀參加招待會，還道是餘主任給了這個師弟見世面的機會。朝外國胖子抱歉一聲，招手叫道：“小陳，小陳！”

陳華遙依言過去，臉上堆滿笑容：“龐主任，你好。”

“小陳，我來給你介紹介紹，這位是英國駐象京總領事館的領事凱利．巴奈特先生。”龐元昌說：“巴奈特先生，這位是我們辦公室研究員陳華遙。”

“陳先生，你好。”巴奈特伸出手去，漢語普通話說得字正腔圓，比大部分象京土著說得還要標準。總領事館是僅次於大使館的外交機構，外交人員在中華辦事，不會說漢語能行麽？

“巴奈特先生，很榮幸見到你。”

兩人雙手一觸即放，非常禮節性的握手，沒有更多交流，巴奈特顯然對這位年輕得過分的普通研究員沒太大興趣，轉向龐元昌道：“龐先生，關於你向我國出口更多種類的圖書及音像制品的提議，我想我們內部還需要更多的討論。”

龐元昌忙道：“巴奈特先生不用拒絕得太快，我想我們有很多合作的機會，文化層面的交流，對我們兩國的交往有很大的幫助。這次我準備了一批國內優秀的文藝作品，制作精良，內容豐富，定價也十分低廉，一定會受到貴國讀者的歡迎。另外我還會代表我市政府向牛津大學圖書館贈送一批圖書。”

巴奈特搖搖頭笑道：“龐先生，我前面說過，文化交流不是簡單的商品進出口合同，我們內部還需要更多的討論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龐先生，你的意思我想大家都明白，你是象京官場中人，有自己的政治任務，但我們也有我們的政治任務。關鍵是大家求同存異，到時候再來好好討論吧。”看來巴奈特久居象京，對中華官場的彎彎道道倒是了解得挺清楚。

龐元昌身為辦公室主任，肩負中外文化交流重任，與英國總領事館談了半年遲遲沒有打開局面，這時不禁焦躁起來，說道：“巴奈特先生，憑我們的交情，難道不應該額外開個例子嗎？”

巴奈特倨傲地看了他一眼，慢悠悠地說：“我想最好能同市長談一談。關於出口哪些出版物，龐主任可以做主嗎？”

言下之意自然是指，我堂堂大英國總領事館，代表的是英國的官方體面，你一個小小的文交辦主任，還不夠資格同我談！

龐元昌便感到十分沒勁，連帶著氣勢也弱了許多，苦笑道：“但兩國之間的文化交流，對我們雙方都很有利，不是麽？”

巴奈特拿出香煙派給兩人——英國國內沒有派香煙的習慣，一群人聚在一起總是各抽各的，巴奈特到中華之後敏銳地體會到了我國國民的這個習慣。說實話，他也格外喜歡這種習慣，眾人一起分享好東西的感覺挺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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